千份简历零 Offer，42 岁 PHP 程序员靠开网约车维生：AI 时代，中年危机正在上演？

编者按：

 

本文作者是一位 42 岁 PHP 开发者，他是信息科学家（俄勒冈大学）、拥有 21 年元宇宙/虚拟现实/网络技术经验的资深工程师。他关注超级智能、下一代软件架构、人工智能哲学、后劳动世界和自然主义方向。

 

作者写下这篇文章，讲述了在 AI 技术浪潮冲击下，自己如何在短短两年内从拥有三处房产的资深开发者沦为蜗居房车、靠送外卖维生的失业者的亲身经历。他的经历，不仅仅是一份职业危机档案，更是一面折射 AI 时代残酷生存法则的多棱镜——作者坦言，AI 直接夺走了他的工作机会。作者敏锐指出：这场 AI 变革虽然尚处早期，却已渗透方方面面。当企业用 AI 筛简历、用算法优化裁员时，个体就像铁锈地带生锈的螺丝钉，成为效率革命的沉默成本。

身处纽约州中部高地一片未经开发的偏远乡村土地上，筋疲力尽地结束了当天六个小时的 DoorDash 配送任务，我蜷缩在自己那辆小小的双人床房车里。数着当天赚的不到 200 美元，我最后一次查看了当晚的电子邮件：过去一周内投递的第 745 份工程岗位申请依旧没有任何回音。看着这个数字一路奔向 800，作为一名失业的软件工程师，这一年对我来说着实不轻松。

42 岁 PHP 开发者，两年投了数千份简历仍找不到工作

住在一辆小拖车里这事听着有点怪，毕竟我原本可是有房一族。确切地说，我拥有三套房产：一套是位于纽约州“铁锈地带”一个大学城里的待翻新房屋，还有一块远离城市的美丽乡村土地，上面建有两座朴素的小木屋，距离市里那套大约一小时车程。对于一名中产人士来说，这些资产本来可以轻松负担，毕竟所有房产加起来的月供甚至比加州湾区一间体面的一居室或两居室公寓的租金还要便宜。

最初，这些房子几乎不用花什么钱。我在城里那套房子的室友每月支付的房租刚好能覆盖房贷，而其中一间木屋的租客则承担了大部分乡村地产的贷款，剩下的部分则靠我残疾的母亲微薄的政府补助也能勉强支撑。

为了照顾家人、也是希望搏一搏房价长期看涨的机会，我放弃了西海岸的一众亲朋好友，特意来到纽约。毕竟西海岸的房产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没有投资空间了。当时我的全职工程师岗位年薪约为 15 万美元，这是我花了整整 20 年逐步努力才争取到的薪资水平。有了这笔收入，我可以勉强支付所有房产的开销、维护费用以及未来规划中的改善计划，还能养护我那辆已经开了 16 年的老车，甚至每年可能还有四、五千美元的结余。这可以支持我去露个营，或者做点股票和加密货币投资。这样的生活虽然简单，但也是我用 20 多年辛勤工作和长远规划换来的。

而现在我之所以住进了拖车，是因为过去两年半以来整个社会发生了某种变化。这种变化导致我们公司及其母公司在经营状况良好的情况下突然裁员；其实我从 2005 年左右开始关注这个议题时就预感到了这种变化的到来；这种变化让我的简历甚至连被人认真看看的机会都愈发渺茫；这种变化把本已支离破碎的技术面试变成了令人精神创伤的雷区；这种变化如今尚处于早期阶段，却已经渗透到了我们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无论大家是否切身感受，AI 正在颠覆一切。

在过去一年里，我面试了将近十家公司，其中有两次进入了第四轮面试，还有几次进入了第二轮和第三轮，但最终没有拿到任何 offer。这些面试和准备白白花费了我几十个小时，却毫无成果。那是段不堪回首的日子，我在五、六个不同的招聘网站、YC 招聘板块、本地招聘信息上，主动联系了自己 250 位 LinkedIn 好友询问有没有工作机会。但这几百甚至上千小时的尝试，没有任何帮助。

那段时间，获得一次面试的机会简直就像发生了奇迹。我怀疑我的简历被某些半吊子 AI “求职者筛选服务”过滤掉了，因为我的简历中没有提到足够具体且最前沿的 AI 术语。而且即使能通过这些筛选机器人的关卡，我还得面对其他上千名申请人（包括机器人、外国申请人和其他被 AI 取代的科技工作者）——一份职位发布不到两个小时，往往就会收到海量申请。

当我终于突破重重障碍获得一次面试机会时，还得面对一系列“Boss”：大多是一名 25 岁出头、带着乔布斯情结的湾区年轻人，在得知我今年 42 岁这个“恐龙级年龄”后直接把我拒掉；或者当他们听说我曾开发过高级 PHP 应用程序时（那时候他们应该还在学走路），好像被“PHP”这个词刺激到一样立刻刷掉我。仿佛这对我后来掌握的现代技术毫无影响似的。事实上，我对这项工作中所需 AI 技术的了解比面试我的人还要深入，但仍然得不到任何机会。

2022 年，这场失业浪潮的开端

“提升技能，学习最新的 AI 内容以保持竞争力”，相信很多朋友都听过这样的建议。在过去一年里，我每天花费 2 到 5 小时阅读 AI 新闻、论文和播客，并不断思考和反思最新的 AI 趋势。我对当前发生的事情有着相当清晰的认识。在过去一年里，我构建了快十个完全由 AI 生成的代码库作为个人演练。每当有新的 AI 工具免费开放时，我都会主动试用。另外，Cursor 几乎出现在我每一天的日常工作当中。

“试试写 Substack 博客，公布开发过程，做 YouTube 视频！”

我在被辞退后的第一周就开始这样做了。我每周持续上传多个关于 AI 工程的 YouTube 视频，并在公共平台上分享自己的开发过程。这些视频是我失业那周被迫停掉家里宽带后，坐在超市停车场上传的——我这么做是为了尽可能节省每一分钱，以免失去房子和我多年来建立的一切。

我收到了一些友善和积极的评论，订阅者也增加了 150 人，但并没有带来任何工作机会。残酷的现实是，我花在 Substack 和 YouTube 上的时间换不来一份带薪的工作。我后来删除了 95%的文章和视频——尽管它们当时提出的许多观点都非常具有前瞻性和洞察力，但由于 AI 恐怖的发展速度，几个月后这些观点在 AI 圈内看来可能已经变得平庸无奇。我不想让某个握有工作机会的人第一次看到我时，觉得我对 AI 的理解落后于最近 24 小时的发展。

“也许你可以稍微降低一下对工作的标准，先稳住脚跟，再图发展。”

三年前 AI 还未普及时，我就已经开始从个体贡献者向工程经理转型。一开始收到裁员通知时，我还满怀积极乐观的态度，认为这正好是个迈向工程管理岗位的好机会。最初的两个月，我只申请了工程管理岗位或更高级别的 IC（个体贡献者）职位。虽然我具备相关能力，但没有明确的工程管理经历，因此遭到了彻底的冷遇。无奈之下，我稍稍降低了标准，开始申请与我已有经验完全匹配、但薪资略高的职位。回应依然寥寥无几，只得到了一、两次面试机会，且整个过程就是纯纯的羞辱和贬低。

“好吧，我恐怕得放低身段了。”我当时这么想。几个月之后，我开始申请与我之前职位相同、但薪资更低的岗位。结果还是一样。

六个月后，我开始疯狂申请一切自己能够胜任的职位。比如 WordPress 主题开发者，这份工作我在 2008 年就能做好，而开出的薪水还不到我应有价值的一半。我还是投了简历，但依旧石沉大海。

我甚至一度自暴自弃，开始考虑现场办公的开发工作，这原本是我绝对不愿接受的红线。我申请了当地一所大学的某个现场开发岗位，毕竟我的情况明显超过岗位要求，开出的薪资比我 2009 年那会挣的还少，而且这个职位已经挂了几个月了。结果还是“谢谢，我们不感兴趣”。我所能找到的其他本地职位只有 CDL 卡车司机、亚马逊仓库工人，或者 Dollar General 的收银员，每小时 18 美元。这就是我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绝望之下，我甚至研究了一些知名大学开设的工程管理证书课程。也许这能为我的简历增添些许亮点，进而赢得一次面试机会。这些课程的内容主要是在 YouTube 上看网课，学费在 3000 到 8000 美元之间，而且没有任何就业保障。我拿不出这笔钱，所以这条路也断了。

“也许现在是时候考虑转行了？”

虽然很难接受，但我的计算机科学学位和长达 21 年的相关经验一夜之间变得毫无经济价值。也许我该转向一个至少在未来几年内不会受到 AI 影响的职业，比如起重机操作员、无人机测绘飞行员、CDL 卡车司机……这些我都认真研究过，但都需要 7000 到 1.5 万美元的前期培训和认证投入，起薪约每小时 25 美元。我没有这笔启动资金，而 25 美元一小时也无法维持生计。我现在正在尝试创业，打算开一家压力冲洗公司，为此已经刷了几千美元的信用卡。因为我研究后发现，相比亚马逊仓库或 Dollar General 的工资，这样至少可以自由安排时间、自己当老板。

在纽约雪城跑 DoorDash。

多探索点其他赚钱方式

我把城市里房子的一间长期出租给了一位租客，这部分租金至少能覆盖房子的基本开支。我本打算装修好后整套出租以实现每月小额盈利，但因为资金短缺，现在只能出租一半。如果有资本注入，我就能完成装修，让房子产生稳定收入。

我还把自己一座木屋挂在 Airbnb 上出租，评价全是五星好评。人们非常喜欢这里，但我们这个位置实在太偏，冬天又非常寒冷，只有每年一、两个旺季月份的收入才能超过长期租房的收益。

我很喜欢将这座木屋作为 Airbnb 民宿出租带来的灵活性和私密性，也希望有更多客人能在这里体验乡村生活的美好时光。但随着县里刚刚推出的 4%的住宿税政策，我现在几乎只能勉强维持运营成本。明年我不得不将其改为长期租赁，当然前提是能找到租户。

我疯狂地将手头闲置的物品挂到 eBay 上出售，多少也能补贴点家用：一台旧笔记本电脑卖了 300 美元，一件旧设计师服装卖了 20 美元。

我还研究过开一个农场摊位，根据我所在农业区域的规定，我可以售卖手工制品、园艺产品和柴火。但还是老问题：我拿不出启动资金来搭建摊位、购买柴火设备、种植园圃……

到了冬天，我开始全面转向网上零工：DoorDash、Instacart、Uber Eats。由于我的姓氏只有一个字母，这些平台的注册系统与我全名不符，我花了大约 50 个小时打电话联系马来西亚的 DoorDash 客服和印度的背景调查机构，才终于获得了驾驶资格。至于其他平台……我始终无法成功注册。

现在，只要晚上我觉得身体状态还行，或者没有其他更更能赚钱的事情可做，我就会去跑 DoorDash 配送。大多数情况下，按小时计算的收入比在 Dollar General 当收银员高，也没有固定上班时间和上司监管，但赔钱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开车给 Holiday Inn 旅馆送鸡翅，这单只赚了 6.5 美元。

总还有失业救济吧？

我一被裁员就立即申请了失业救济。要详细介绍纽约州的失业救济体系如何成为我经历过最无效、最折磨人、最没用、最浪费资源、官僚主义最严重的毒瘤，感觉可以另外单开一篇文章了。总之他们只为我提供了六个月、每月不足 2000 美元的补助，这笔钱根本不够维持基本生活开支。当他们了解到我在经营 Airbnb（我在初次面谈时就详细说明了这一点）后，竟然寄来了法律威胁信，声称我必须返还数月的补助，因为经营业务违反规定。

如果这项指控成立，将会彻底摧毁我的财务状况，甚至可能导致房产被没收。好在我通过上诉摆脱了这一困境。六个月后，我收到一封邮件：“您的失业补助已经结束。”没有任何后续说明，也没有推荐的就业资源和社区建议，甚至连一句“祝你好运”都没有。

这笔补助确实帮我撑过了这一年，但我宁愿当初没有申请，因为整个过程给我带来了巨大的精神压力，甚至毫无依据地威胁我要采取法律行动。这一切，都让本就摇摇欲坠的生活雪上加霜。

在纽约尤蒂卡跑 DoorDash。

“干脆认输离场，暂时去朋友或亲戚家借宿一段时间，等你重新站起来再说。”

我出身贫困。我爸吸毒而且已经去世。母亲残疾，我一直在尽力赡养她。祖父母也已故去。我的朋友们都在西海岸，而且同样面临类似的经济困境，很多人已经搬回父母家住，睡在沙发上。我不是不愿意寻求帮助，但真的没有人能帮得了我。

刚失业时，我努力翻修城市里的房子，希望以市场价整租出去，但很快翻修资金就花光了。

“兄弟，你名下好几套房子还在这儿抱怨，真是让人同情不起来。干脆卖掉房子租个单间公寓，或者干脆在车里凑合段时间好了。”

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残疾的母亲无处可去。社会保障和住房援助项目的进展极其缓慢，有些项目甚至需要提前两年提交申请才能排上队或者获批住房调整。最好的选择就是让她继续住在我们的房产里，由我来照顾她。至于另一处房产，目前出售的话实际上是亏本交易，因为翻修完成后肯定可以多卖不少。

由于我没有收入或工作，我无法获得新的抵押贷款，也就无法像有钱人那样利用 1031 交换来避免缴税，这意味着我还需要缴纳高达 20%的资本利得税，所以匆忙卖房实际是亏钱的。未来当我有能力完成翻修，并积累了足够的增值空间后，我或许能以更高的价格卖出，再用这笔钱买栋更好的房产来避免缴税。总之现在出售房产将造成毁灭性的后果，意味着放弃我最重要的资产，而这可能是我在这个经济环境中唯一立足之地，也可能永远剥夺我再次拥有房产的机会——如果经济情况没有好转的话。

这还没算上通胀压力：随着房租一路走高，哪怕回到过去我的手头也会更加拮据。

写完文章，我将继续投简历

写完这篇文章，我会回去继续发简历、申请技术岗，尝试联系那些永远不会回复我的 AI 机器人；我会继续筹划自己用信用贷款搞的压力冲洗生意，但完全不知道将来要怎么还清这笔债务；然后，也许我会一边摧残身体和心智，一边再跑几个小时的 DoorDash 外卖。

作为曾经的临床抑郁症和焦虑症患者，我深知一旦陷入消极情绪或失去希望，那么人在开始行动之前就已注定失败。因此，我每天的主要任务就是强迫自己保持积极乐观的心态。但总有一些时候，我做不到。

这篇文章不是为了博取同情，也不是为了找借口让自己感觉好过一点。我只是想分享自己的真实经历：从一位备受重视的技术人员，短短一、两年间沦为几乎一无所有，而这一切都发生在 AI 兴起的时代。

我认为我的故事绝非个例。我相信自己正处于即将到来的社会与经济灾难浪潮的早期阶段，这场灾难已经开始，并且首先波及知识工作者和创意人群。随着时间推移，它终将波及所有人。而我们早就应该提出真正可行的解决方案，以应对这些最坏的影响。主流媒体仍在将 AI 替代工作岗位的话题视为遥远的未来，而实际上，它已经在悄然发生。

我之所以对 AI 冲击下的失业感到愤怒，是因为我生活在这样一个社会中：除非不断用自己的劳动换取金钱，否则你就没有权利生存下去。那就让机器来工作吧，既然它们为人类创造了如此多的价值，那就让我们共享这些成果。每个月给大家发笔无条件的基本收入，我们在新冠期间就这么做过。房贷可以暂缓，国家可以直接给每个公民发钱，而社会也并没有因此崩溃。为什么我们仍然坚持工业革命时期那种对工作和金钱关系的认知？我过去一年所经历的一切悲剧还要重复多少次，全社会才愿意开始重新审视这畸形的一切？

原文链接：

https://shawnfromportland.substack.com/p/the-great-displacement-is-alread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