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年探索与实践，苏州银行的数字人民币基础建设与场景应用怎么样了？

2019 年，数字人民币先行在深圳、苏州、雄安、成都及未来冬奥会场景进行内部封闭试点测试。苏州银行作为首批参与其中的区域性银行机构，2020 年 12 月就与中国银行确定合作，在手机银行上线了数字人民币应用。

经过 3 年多的探索与实践，苏州银行在数字人民币的基础建设和场景应用方面取得了一系列重要成果和创新，服务能力不断提升和优化。但与此同时，这个过程也充满了挑战。

在日前的 InfoQ《超级连麦·数智大脑》直播节目中，苏州银行网络金融部金一松表示，苏州银行在应用数字人民币过程中面临的最大挑战主要集中在行内基础建设和服务能力的积累上。为此，苏州银行通过向运营机构寻求支持，在行内设计特色服务功能，主动提升和优化对客产品的服务能力，以及强调前端渠道和后台系统协同一体化服务等手段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这些问题。

金一松是数字人民币研究院专家智库成员，主导并推动了苏州银行全渠道、全场景、全维度数字人民币基础建设和场景应用。在其看来，数字人民币作为国家法定货币，具有价值尺度、流通手段、贮藏手段、支付手段和世界货币等五大职能。这些职能决定了其需要与现有的各种支付体系相融合，包括国内外的账户和支付体系。随着数字人民币的逐步推广，可能会在短期内替代一些现有支付方式，但从长远来看，它将成为国家金融基础设施的一部分，与其他支付体系长期并存并发展。

以下是对话全文（经 InfoQ 进行不改变原意的编辑整理）：

InfoQ：近些年来，移动支付在国内已经比较发达和普及了，为什么还需要数字人民币？您认为数字人民币对于国内支付业态的发展有哪些潜在影响？

金一松：虽然中国的移动支付非常发达，但目前主要基于 M1 货币（即银行活期账户中的货币）。在数字人民币推出之前，基于 M0（即现金）的移动支付是不存在的。随着数字经济的迅速发展，我们需要一种安全、普惠的新型零售支付方式（即数字人民币）来支持这一发展。

目前来看，现金的使用功能正在发生深刻变化，随着数字经济的发展，现金使用呈下降趋势。移动支付方式，如微信和支付宝支付，已经替代了许多传统支付方式，但是在一些偏远地区公众对现金的依赖度依然较高。同时现金管理涉及设计、印制、调运、存取、鉴别、清分、回笼和销毁等多个环节，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全球范围内，加密货币如比特币发展迅速，但这些货币可能被用于投机和非法经济活动，对金融安全和社会稳定构成潜在风险。

国际社会高度关注央行发行的数字货币。许多主要经济体的央行，如美国、英国、法国等，都在考虑或测试数字货币。

数字人民币对于中国支付业态发展的潜在影响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首先，第三方快捷支付市场目前呈现寡头竞争格局，不同支付机构间的一些支付场景不互通；其次，银行账户转账支付在跨行转账时需要通过人民银行的系统进行转换，对公企业的跨行转账还涉及手续费；最后，预付费卡支付主要限于特定企业或品牌体系内使用，相对封闭和局限。

而数字人民币作为国家法定货币，具有价值尺度、流通手段、贮藏手段、支付手段和世界货币五大职能。这些职能决定了其需要与现有的各种支付体系相融合，包括国内外的账户和支付体系。随着数字人民币的逐步推广，可能会在短期内替代一些现有的支付方式，但从长远来看，它将成为国家金融基础设施的一部分，与其他支付体系长期并存并发展。

InfoQ：数字人民币试点以来到现在已经 3 年多的时间，这几年来的形态和应用场景有哪些比较明显的突破性进展？

金一松：数字人民币的支付方式主要包括“扫一扫”和“碰一碰”，这两种方式在线下支付场景中尤为常见，如超市、小卖部等。在这些地方，我们经常可以看到数字人民币的二维码牌、扫码设备或 POS 机。除此之外，数字人民币还支持线上支付场景，例如通过拉起数字人民币 APP 进行支付，以及使用“钱包快付”功能进行支付。这是数字人民币线上支付的两种常见方式。

数字人民币与我们日常使用的微信支付和支付宝有一些显著的不同特点。当数字人民币钱包余额不足时，它可以自动从关联的银行卡中转入资金，以完成组合支付。 这种支付方式允许从数字人民币钱包中扣除部分资金，同时从银行卡中扣除剩余部分，最终将总额支付给商家。此外，即使在无网络或电源的情况下，数字人民币仍然可以通过特定的方式完成支付，这展现了数字人民币的无处不在和便利性。

InfoQ：苏州是当年第一批先行试点的城市，那苏州银行最初在数字人民币产品研发和场景建设方面，制定了什么样的推进战略和规划？

金一松：在实施数字人民币的过程中，我们首先需要与运营机构进行对接。在选择运营机构时，我们优先考虑那些能够提供高级别的客户信息保护和输出功能全面的运营机构。此外，我们也重视那些在分行业务对接和总行技术联调中配合度高、愿意持续迭代优化并开放新功能的运营机构。

在产品研发方面，我们通常会选择与多家运营机构进行对接，形成一种服务互备的策略。这主要是为了获取全面丰富的服务能力，向客户提供以客户为中心的多样化服务，并确保服务系统的集成互备，以避免单一运营机构的系统升级或意外导致服务中断。通过对接多家运营机构，我们能够随时保持迅速切换到另一家运营机构的数字人民币钱包服务，从而持续为客户提供服务并保障客户体验。

在场景建设方面，我们采取一体化经营策略，结合客户或场景合作方的需求，定制化提供综合金融服务。在实际服务的过程中，会将数字人民币与传统银行账户及存贷汇业务融合在一起，全方位服务客户。

具体而言，我们在 2020 年 12 月与中国银行合作，在手机银行上线了数字人民币个人钱包服务，成为全国首家参与数字人民币流通领域的非运营机构商业银行 。此后，全国各地的其他非运营机构商业银行也陆续参与到了数字人民币的应用和推广中来。当然数字人民币的推广不会特意规避或限制任何一类银行。所有银行都可以使用数字人民币为客户提供服务。这种全面的参与和应用，将使数字人民币深入到社会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每一个企业和每一个生活领域。

InfoQ：您主导并推动了苏州银行全渠道、全场景、全维度数字人民币的基础建设和场景应用，这个工作具体是如何展开的？

金一松：在苏州银行，数字人民币项目由网络金融部负责牵头。作为牵头部门，我们主要负责与运营机构和清算机构的对接工作。

在基础建设方面，银行内部通常会单独设立一个数字人民币系统，作为行内其他系统的前置系统，负责与各运营机构输出的接口功能进行对接。

在渠道建设方面，手机银行、企业网银、智能柜台和综合柜面等线上线下对客服务渠道对接数字人民币系统二次封装并发布的接口，为客户提供具体的数字人民币各项功能与服务。

在场景应用方面，我们会与各场景部门的人员一起了解业务流程和客户需求，共同制定数字人民币的应用落地方案。

在风险管理方面，银行通常按产品或业务分类进行归属。由于当前阶段诈骗等风险趋势不容乐观，我们在考虑数字人民币的基础功能建设时，也必须同时考虑风险控制措施。

在流动性管理方面， 由于数字人民币与账户资金是 1:1 兑换，我们开展数字人民币业务必须在同业存款备付金账户上准备适量的备付金，并做好资金头寸监测和管理相关工作，在保障全行数字人民币业务高效平稳运行的同时，尽可能提升行内资金使用效率。

最后，在考核指标推动方面，我们还需要关注政府和人民银行、金融监管局等对本地银行提出的数字人民币指标考核要求。这些考核指标可能涉及银行的多个部门。我们需要推动这些部门进行沟通和主动行动，以完成政府的考核指标。

综合来看，数字人民币项目的实施是一个综合性和交叉程度都非常高的工作。 我们不仅需要做后台数字人民币系统和前端各个渠道的建设，还要参与场景应用与推广，同时对整个数字人民币相关的风险和流动性进行管理，并推动考核指标的完成。

InfoQ：在数字人民币基础建设和场景应用方面，苏州银行截至目前取得了哪些重要成果和创新？请结合一些应用案例介绍一下。

金一松：在基础建设方面，2020 年我们成功在手机银行应用中推出了数字人民币的个人钱包服务。到了 2021 年 8 月，我们接入了数字人民币 APP，也是全国首批接入的非运营机构商业银行之一。目前，我们已与多家运营机构对接，在数字人民币的个人钱包、对公钱包和商户受理三个维度上，可同时为客户提供多家运营机构钱包服务的能力。

在场景应用方面，2021 年春节期间，我们参与了苏州市政府的“年货节”活动，选取了苏州的老字号商户，为其提供了数字人民币的受理服务，并向 C 端用户发放了数字人民币消费红包。同年 4 月，我们与中国石化合作，打造了全国首个数字人民币 AI 无感加油场景应用。

到了 2022 年，我们为苏州近 6 万名一线快递员提供“海棠暖心”数字人民币关爱金申领服务。同时，我们在苏州市农业农村局的“农村集体三资监管平台”上开发了数字人民币收支、核算、溯源监管功能，实现了信息监管以及数币资金双溯源。此外，我们还积极响应了苏州市卫健委和各大医院的需求，在多家医院的收费窗口和自助设备中实现了数字人民币的收费结算功能，包括门诊挂号缴费等场景。

到了 2023 年，我们对接了江苏省财政厅预算管理一体化系统的改造，为苏州市的各个预算单位发放数字人民币工资补贴。同时，还为苏州市相城区的财政集中支付系统实现了数字人民币的收付款应用。今年，我们行内的各个贷款系统也实现了直接以数字人民币形式向客户发放贷款的功能。

InfoQ：回顾近几年的经历，咱们团队在数字人民币的应用落地和场景探索上，遇到的最大挑战有哪些？以及是如何应对的？

金一松：我们面临的最大挑战主要集中在行内基础建设和服务能力的积累上。尽管我们已经开发了一些数字人民币的对客服务产品，但这些产品并不能完全满足客户的需求。

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我们主要采取了以下策略：

首先，我们向运营机构寻求支持，因为每家运营机构提供的服务功能都不尽相同，甚至存在较大差异。我们可能需要额外的接口和服务来满足客户的特定需求；

其次，我们在行内设计了一些特色服务功能，主要通过改造和优化现有产品服务来匹配客户需求。我们的目标不是一味追求“大而全”，而是专注于满足客户当前最急迫的需求，通过“小而美”的服务赢得客户的认可。

此外，我们也在不断主动提升和优化对客产品的服务能力，并与客户进行有效沟通和协调。考虑到客观规律，如果客户的需求非常急迫，我们可能需要采用简化或半手工的方式来提供服务。在最终交付产品时，我们会考虑客户的具体诉求，但也会进行一些通用化、抽象化和模型化的设计。这样，我们就能打造出通用的产品服务，使其覆盖更广泛的客群和服务范围。这不仅增强了产品的通用性和复用性，而且使我们能够更敏捷地满足其他客户的类似需求。

值得一提的是，我们特别重视前端渠道和后台系统协同一体化服务，处理复杂逻辑时，我们后台系统会主动做一些接口的组合与封装，这样前端渠道再进行对接时就会非常的简单和高效，能够大幅缩短开发和测试周期。无论是线下面对面服务、线上电子渠道服务还是开放银行接口输出服务，我们都力求在不同维度上迅速响应客户的需求，实现敏捷交付。

InfoQ：苏州银行在数字人民币服务方面，有哪些差异化产品和能力优势？

金一松：首先，我们的产品开发始终以客户需求为导向。我们不是闭门造车，而是根据客户的具体需求来设计产品并提供服务。这种以客户为中心的策略确保了我们的服务能够精准匹配市场需求。

其次，我们拥有独特的能力来实现服务的差异化和特色化。不同于单一运营机构从自身角度出发的服务设计，我们通过对接多家运营机构的钱包服务，能够洞察到各家银行在功能、产品与服务设计上的不同理念和特色。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以整合各家银行的优势功能，提取最佳实践并应用于不同的场景，同时避免那些不理想的功能。

最后，在服务设计时，我们更多地考虑如何提高客户的效率、简化操作流程或降低成本。从这个角度出发，我们能够开发出许多创新的服务与应用。例如，我们可以根据客户的具体需求，将已有或可支持的功能与服务进行打包，提供给客户选择。这样不仅赋予了客户更多的选择权，同时也在对客服务方面赢得了更多的信任。

InfoQ：所谓“无网无电”支付会不会带来新的安全隐患？

金一松：在讨论数字人民币的应用场景时，特别是在“无网无电”的环境下，我们必须认识到这样的需求并不普遍适用于所有场景。它主要针对特定的支付环境，例如，在数字人民币出现之前，公交卡支付就是一个无网无电环境下的应用实例。然而，数字人民币作为一种新型的支付方式，不同于传统的三方支付，它需要更多的考虑和额外的投入，特别是在一些特殊场景中的应用。以公交支付为例，这个场景本身就是无网无电的环境。因此，当数字人民币被引入并支持支付时，它也必须适应这样的环境。

当然，数字人民币的应用不仅限于公交领域，它还将不断融入其他可能需要无网无电环境的场景。但在安全性方面，无网无电的支付并不意味着可以无限制地进行。实际上，在这种特定场景下，不同的钱包可能会有不同的支付笔数上限。通过设定这样的上限，达到了既满足特定条件下客户的支付需求，又确保支付安全性的平衡。

InfoQ：如何提升数字人民币的风险管理和反欺诈能力？

金一松：数字人民币的风险管理和控制相对于传统账户来说更为复杂。这是因为银行账户在开设时自然形成了实名制，银行在服务客户的同时承担了了解客户（KYC）的责任。然而，数字人民币的某些钱包形式，如个人四类钱包是匿名的，这增加了风险管理和控制的难度。例如，四类钱包可能仅与一个手机号关联，而这个手机号可能是虚拟的，这使得风险管理比传统账户要困难得多。

就目前来说，像我们苏州银行这样的非运营机构商业银行，无法直接对这些钱包进行处理和控制，如冻结、止付或调整钱包限额。这些能力通常由运营机构所掌握，他们有相应的风险控制底线和策略，以预防和控制风险的发生与漫延。

因此，我们主要从账户侧入手，强化账户管理和控制。钱包和账户之间的绑定关联是资金流动的关键，既然它们是关联的，就像是有两扇门，一扇是钱包侧的门，另一扇是账户侧的门。钱包侧的门由运营机构控制，而账户侧的门则由我们控制。

在风险管理方面，我们主要采取了五个主要措施：强化客户身份识别、进行风险分类、在账户绑定环节加强控制、管理账户向钱包兑出数字人民币的限额，以及在交易特征上进行管理。

此外，数字人民币系统建设过程中，建立一个与银行现有客户体系融为一体的用户体系至关重要。这个用户体系可能是一个手机号、客户号或 ID，关键在于实现系统间信息的互通。这样，在开立数字人民币钱包时，我们可以对客户进行全面识别，了解其在银行的风险等级、控制限额等，从而在开户前做出合理判断。

我们还与运营机构进行联防联控工作，共享涉案钱包信息，以及在发现账户侧的异常情况时，及时通知合作的运营机构。这种上下游的联防联控，如果得到广泛应用和协同，将大大提升国家银行机构整体的反洗钱和反欺诈能力。

InfoQ：从功能上来看，数字人民币采取了双层运营体系，支持银行账户松耦合。那么，如何理解数字人民币与银行账户的松耦合？是否简化了传统金融交易？

金一松：关于数字人民币钱包与银行账户的松耦合，这主要是因为数字人民币钱包构成了一个独立的体系，与各家银行的账户体系互不关联。尽管如此，客户无论是个人还是企业，即使没有银行账户，也可以使用数字人民币钱包。这种独立性体现了数字人民币的公共性和普惠性。然而，为了实现交易，钱包通常需要与银行账户进行关联，因为初始时钱包内可能没有资金。这种关联使得资金能够在账户和钱包之间进行流通。

钱包之于账户其优势和突破点在效率。数字人民币钱包和钱包之间的转账交易发生在同一体系内，类似于银行内部转账，因此转账效率更高，且不涉及跨行转账手续费。此外，数字人民币钱包和钱包之间的商户受理交易也表现出非常大的优势。传统的商户受理交易处理需要经过发卡行、第三方支付机构、银联 / 网联、收单机构和收单行等多个环节，而数字人民币的商户受理交易就是钱包与钱包之间的交易，不依赖于中间环节，资金流和信息流合为一体，支付即结算，无收单手续费。这两种方支付方式都体现了数字人民币相较于银行账户简化了交易的流程，提高了交易的效率，降低了交易的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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